皮斯住的大屋，和尤莉卡离开时没什么两样，不止是外表，内部的空间结界也没用丝毫变动，这说明里面的犯人还被困在茧中。
“灵瞳，说的像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，不就是会瞳术的人类吗？和森林里的幽灵狼用的完全是一种东西，你们人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进入结界的第一句话，尤莉卡就毫不留情地挖苦。而正如她所说，所谓灵瞳就是学会了瞳术的人类个体。他们使用的瞳术或许更加复杂，但原理和幽灵狼的原始瞳术并无区别。
作为对她的回应，结界里的人拉低眼罩，露出一只左眼。
“谁又愿意与野兽相提并论呢？你们精灵不也远离人世，不屑于和人类为伍么？自命不凡，是每个种族的通病。”
深紫发黑的瞳孔，在黑暗中放射出暗淡的辉光。很少见到这样的眼睛，尤莉卡不免多看了两眼。于是便从那深邃的紫色中感受到一股神奇的吸力，作用于她的精神，勾引她的灵魂堕落。
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——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。我不想把精灵抬高成君子，也无意将人类贬低为小人，但把自己的癔症强加在所有人身上，最自命不凡的事情莫过于此。”
精灵的灵魂何其浩瀚，瞳术的幽芒照耀其上，就好像一勺盐撒在了深海里，没有产生任何影响。
摄魂术失败了，但灵瞳女并不因此感到意外:倘若她以为一只精灵可以轻松对付，那她才是世界上最自命不凡的蠢货。
不动声色地，她发动了更强的瞳术，再配合上意在扰乱精神的言语攻势:
“难道不是如此吗？还是说精灵也自甘堕落，和凡人同等庸俗?对跪在泥潭里的凡人来说，这大概是一种安慰，但对追求超越的我来说，这简直是噩耗。”
直视对方的目光，敞开心灵的窗户，尤莉卡放任瞳术所延伸出的精神的触手，在自己的灵魂周边乱舞，因为她知道，自己是一阵从亘古呼啸而来的烈风，而眼前的家伙不过是新生儿的鼻息，动摇不了她分毫。
“自命不凡有何意义?与众不同价值何在？是凡人哪里触怒了你吗？你这么执着于脱离他们?”
“你难道不知道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!凡人愚不可及，凡人溺死在天性里，他们是活的死人，他们被肉体支配，他们深陷在泥泞里，还要去憎恶向上爬的人，往我们的脚踝上抹污泥。”
蒙眼女意外的有些疾世愤俗。
“有趣，你要爬去哪儿？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泥泞的地方，或者你有没有想到一种可能，你踩着臭泥就不要到处乱走，因为你走到哪儿，肮脏就被带到了哪儿。”
尤莉卡的瞳孔忽然急促地聚焦，从那与众不同的眸子里，浮现出连串的虚影。
她所活过的年岁，不允许她对瞳术一无所知，而在经过了灵瞳女的挑逗后，她记忆中关于瞳术运用的部分终于复苏了。
现在她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予以灵瞳女一点回击了。
“可你不是说世上不存在没有污泥的地方吗？那我乱踩又何妨?精灵!”
痛苦地躬下身子，灵瞳女不服气地抗争着。可她柔弱笨拙的精神，在尤莉卡压倒性的能量面前，只能俯首称臣。
哪怕她彻底揭下眼罩，露出了另外一只墨绿色的眼睛，双眼一同施展瞳术，也完全不能抗衡，那来自远古灵魂的重压。
“因为泥巴总是聚成团的，你不能把它抹匀了，那样的话，有能力绕着泥巴走的人可遭难了。而且对于有志于打扫房间的人来说，你的行为也太过没有道德。汉弗莱·阿普比爵士有句名言:你不能因为自己闻到了屁，就要所有人都被臭到。”
“那是什么名人？我怎么没听说过。”
笑了笑，尤莉卡上前一步，精神力量也同时加重一筹，把灵瞳女彻底压倒，让她屈辱地跪坐在地上。
一只手抚上灵瞳女的头顶，尤莉卡轻声道:
“我不喜欢这样，但精神链接让我得到了一些你的记忆……”
透过灵魂的波澜，尤莉卡清晰地看到:灵瞳女出身在一座小山村，从小展露的瞳术天赋让她被村人畏惧，非凡的美貌让她被村人嫉妒，与众不同的理想让她被村人憎恶。
更不用说她的父母是维斯克的流民，在村子里本就不受欢迎。
这样的她，自然有着一个备受欺凌的童年。
最后，她杀了所有恨自己和自己恨的人，走上了没有终点的旅程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灵瞳女不含一丝期待地问着。
“唔，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，可也不过是一出老套的悲剧。比较让我感兴趣的其实是你修炼瞳术的部分，挖别人的眼睛装到自己的眼窝里，这和我认知中的瞳术区别还真大。”
尤莉卡微微低头，注视着一只深紫，一只墨绿的眼睛。如她在灵瞳女记忆中所见到的那样，这两只颜色特征截然不同的眼睛，是灵瞳女从别人眼中挖取，再移植到自己身上的。
而灵瞳女之所以会撺掇皮斯招惹尤莉卡，大概率是瞄上了精灵的眼睛。
“让你感到新奇了吗？如果我老套的人生可以取悦尊贵的精灵，那倒也不赖呢。”
一只手牵起尤莉卡的柔夷，把它放到自己的面颊上，灵瞳女闭上眼睛，一边摩挲一边嗅探一边陶醉，赫然又恢复了最开始展露的那副变态的模样。
尤莉卡不忿地抽手，一脚把迷妹踢翻在地上。
“你的名字。”
“都已经看过我的记忆了，还需要问我吗？”
“我还没无聊到那种细枝末节都去看。”
“真的？那可太让我伤心了。”狐疑地盯了尤莉卡一眼，灵瞳女自我介绍道:“我叫爱薇，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，不自量力，妄图与皓月争辉。”
绕着爱薇踱步，以避开她炙热的眼神，尤莉卡问道:“为了发出这微弱的光，你到底挖了多少人的眼？”
而爱薇却反问:“你会记得你迄今为止吃过多少片面包吗？”
“十三片，我是肉食主义者。”
精灵的能量，来自于质量的亏损，他们和太阳同宗同源，不需要通过摄取碳水来补充体力。
尤莉卡曾经和柯那说过，自己不需要吃饭，那并不是她随口胡诌。精灵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缓慢而低温的原子核聚变，尤莉卡之所以还会进食，只是为了取悦自己的味蕾。
而在面包和肉之中，明显是后者更能令舌头感到愉悦。
“失策，那你记得自己吃过多少只畜生吗？”顿了顿，爱薇补充了一句:“或许对于精灵而言，人类也是畜生的一员吧。”
“和你聊的已经够多了，爱薇，我们还是少饶些圈子。”尤莉卡挑眉道:“我无意审判你的人生，也没兴趣为弱者主持公道，我到这里来的唯一原因，就是宣告你的失败，并收取相应的代价。”
“那不就是报复我吗？谁让我招惹了你。”
尤莉卡不置可否。
经常有人说她报复心强。
但她更乐意把这称作:帮助有志于制造苦难的人学会如何制造苦难。
苦难，不一定能使所有人进步。
但苦难，一定可以使制造苦难的人进步。
因此尤莉卡可以说，报复，是可以让世界更美好的高尚行为。
她喜欢报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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